close
    這一篇文章是我寫過最長的文章,所花費的時間也最長,斷斷續續用了四年的時間才完成,也是唯一得過獎的一篇,在這裡要感謝虎科大莊美芳老師在我投稿至第一屆虎尾溪文學獎前修稿及二技的淑梅同學幫我校稿,才讓我可以得到當屆的短篇小說第三名。
    起初會想寫這篇的念頭是因為看到電視新聞播出一位因為收養流浪狗的人,而造成環境髒亂,經人向環保局檢舉之後,環保局派人來要拆他收養流浪狗的狗舍,在這則新開中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是:以後這些狗怎麼辦?就是這句話激起我著手寫這篇文章的動力,雖然我很努力地爬格子,但是不久我就開始登入國軍online之後,我就中斷後續進度,儘管我登出國軍online了,我仍忙於考二技等其他事情,加上當時對接下來的環節沒有頭緒,所以就延宕到二技一的寒假,在閒著沒事之際才翻出泛黃的手稿慢慢地一筆一劃,一字一句地填補未完成的部分。
    為什麼要文章標題會取『榮伯與他的狗』,因為一開始我就把時空背景設定在政府來台後的時期,很多隨之來台的軍隊,因為一個人離鄉背井地來到台灣,舉目無親加上與當地的風俗民情格格不入,就乾脆離群索居起來,仍而狗卻是最容易親近人的動物之一,因此故事就由而生,通篇文章分為四部,初遇是以原始的念頭為引,進而導出整篇故事來。
 
 
初遇
日前從電視中看到一位飼養一大群野狗的老榮民,因為環境髒亂不堪,而遭鄰居抗議,投訴環保單位,該局強拆除其狗舍,同時也有退輔會要把老榮民要安置到榮民之家,貽養天年,原本只以為這是一則拖時間的新聞,但老榮民說了一句話:「這些狗怎麼辦,我走了,誰來照顧他們?」這才觸動淡忘二十幾年的往事。
國小三年級的時候,功課趕不上老師的進度,又不常與人來往,因而遭同學排擠,每天幾乎沒有笑容,父母深深覺得再下去也不是辦法,在經過再三考慮後,決定辭掉工作,全家回鄉下的爺爺家生活。就這樣我們全家就在鄉下生活了三年,直到我中學畢業。
在搬回來的前幾個月都沒有跟榮伯照過面,直到某天經過〝鬼屋〞時,發現門口有隻很可愛的小黑狗蹲坐在地上用天真無邪的眼神向我望來,我好奇停下步伐蹲下身向牠招招手,沒想到牠像發現新大陸似跑了過來,不停用鼻子探索這個不曾相識的味道,瞧他這般有趣,我不禁伸手和牠玩了起來,大約過了十一、二分鐘,身後突然響起一句帶有濃濃外省腔調話:「小兄弟,你也喜歡狗啊?」我心中一驚驀然回首,一個臉上有刀疤的老伯和十幾二十隻的大小狗,當時一呆,有如傳言中的陣仗一樣,說不出話,榮伯還以為我聽不懂他說啥?又再問我一次:「小兄弟,你也喜歡狗?」我遲疑兩、三秒,便拔腿就跑回爺爺家,留下一臉疑惑的榮伯,榮伯和我因緣就此開始。
相知

回到爺爺家後,還不住喘著大氣,回想剛才那一幕,其實榮伯容貌除了有刀疤外,並沒有其他可怕之處,目光更有一種柔和的感覺,不過榮伯所牽的那隻大狗則不同,滿臉橫肉,更從眼中射出懾人的氣勢。晚飯後,我問爺爺榮伯是什麼來歷,爺爺說他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榮伯是個退伍軍人,老家在東北,二十幾年前就搬到那院落住,一直都是一個人,沒見什麼人看過他,更不和鄰居往來,算是蠻孤僻的。連續三天放學,小黑狗總是蹲在地上,看到我就跑了過來,剛開始我還會先東張西望一番,確定榮伯沒有在附近,才放心和小黑狗玩起來。

我永遠記得,我第一次進去鬼屋的情況,那是下午不用上課的星期三,我照常和小黑狗在玩耍,剎那間,一陣狗叫聲從裡面傳出來,接著就是一群兇狗惡犬衝出來,將我團團圍住,一副要把我生吃活吞的態勢,心想死定了,明天的社會版頭條新聞,此時,榮伯從遠遠的地方,看到這等情勢,知道快出事了,急忙大喝一聲「老大!」只見為首的大狗,低吼幾聲,所有的狗都伏在地上,那隻叫老大的狗,用小跑步來到榮伯的跟前,榮伯伸手摸了一摸老大的頭,並說「好」,老大似乎很高興,叫了幾聲,便隨榮伯來到我的面前,開口:「小兄弟,你沒有沒受到驚嚇,要不要進來喝杯茶?」理應拒絕才是,我竟答應了,可能是出自於鬼屋的好奇,甚至是對榮伯的來歷有興趣吧,榮伯一聲「老大」,老大低吠數聲,只有老大昂首闊步走在榮伯和我的前面,其餘的狗都跟在我們之後,大約走了十幾秒之後,眼前出現一座三合院,榮伯:「你在院子在等一下。」說罷便進了正廳,可能是適才嚇到,總覺得左右廂房比正廳矮了許多,再定神一看真的是如此,榮伯已搬出了兩張搖椅,手中還拿著兩杯飄著清香的茶,親切招呼我過去,我只好心懷恐懼的走過去,「來來來,小兄弟,這椅子給你坐,榮伯用杯子代替手指指著一張椅子要我坐下「你的」「謝謝」,這是我和榮伯的第一次對話,啊!榮伯似乎忘了什麼事,接著對老大下命令,「集合點名」不會吧,只見老大長吠三聲,所有的狗像部隊一樣很快由大而小排成三列,就開始報數,第一行排頭叫一聲,第二行排頭叫兩聲‥‥‥,當第八行排頭報完數,老大轉身向榮伯等待下一個命令,榮伯看似很滿意點點頭,比了個手勢,老大又轉身短嘯一聲,所有的狗便四處散去,除了兩隻體型略遜老大的狗之外,有的狗趴在牆角抓癢,有的狗則躺在院子中,有的則進東西廂房喝水。

「這隻叫老二、另一隻叫老三」榮伯指著原地這兩隻狗兒說,他們等一下會跟老大去巡邏。正說完,老大便領著老二和老三往正廂房後面走去。這!這!這簡直太不可思議,狗怎麼可能如此有紀律,就算有訓練也不可能達到如此境界,但從榮伯臉上的表情看,彷彿這一切就是他要的表現。榮伯這時開了口說:「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有沒有比較不怕了!這是東北老家的鎮心茶可以收心,快趁熱喝了吧!」

我之所以還沒喝的原因,有一半是因為小狗的表現實在太令我嘆為觀止了 ;另一半是我那裡知道這杯茶是啥?搞不好是毒藥也說不定咧!現在明白這茶的來處,便急急地喝了一大口,深怕被榮伯發現我的猜疑。不過說實在話,這茶真的很沁香,和爺爺所泡的是全然不同的滋味,不住地發出一聲讚美「真香呀!」

這句讚美似乎也在榮伯的預料之中,「小兄弟,你還沒說你的名字咧」「真對不起!只顧著喝忘了回答問題了,我叫蔣漢勳」「嗯~漢勳這名兒不錯!這幾天你是不是常來找黑葫蘆玩」「黑葫蘆?」一臉不解的我,榮伯沒回答我的疑問,便自顧自的往東廂房走,東廂房門小窗也小,裡頭黑鴉鴉地一片,只見榮伯的眼光左右環視了數回,「好傢伙這麼會躲」,小黑狗被榮伯揪著脖子,又從東廂房走過來,「原來他就是黑葫蘆啊,但為什麼要揪著脖子呢?」我問,「因為他的骨頭還沒有長硬,從腋下抱起會傷到他的內臟,這幾天我還以為他挖到寶了呢?一到黃昏就坐在門口等,剛開始我很好奇,今天看到你,才知道他是在等你經過陪他玩,你呀!交朋友也偷偷摸摸的」,榮伯最後一句是對黑葫蘆說的,和狗做朋友,不會吧?,雖然和黑葫蘆一起玩是很高興但這樣就是朋友,尤其是和狗做朋友,正當我心裡思索這問題時,「漢勳、漢勳」媽媽的呼喚從爺爺家傳來,我低頭一看已經是吃飯時間了,「是你的媽媽在叫你吧?快回去,免得她為你擔心」榮伯說,當我要起身離去時,榮伯臉上出現了一種期待的表情,同時老大也來到榮伯的腳邊表情竟和榮伯是如出一轍,我當下明白了,榮伯和老大是希望我明天再來,所以當我提出希望再來玩的請求時,榮伯像放下心中的大石頭一樣,滿口答應並叫老大送我到門口,老大看見榮伯這般高興也搖著尾巴送我出了鬼屋門口。

回到爺爺家,只見媽媽站在門口指著我說:「這野孩子去那?吃飯也不知道回家,手快去洗一洗,準備吃飯」「沒有啊,去同學家玩」我隨口應了一句。從回家到睡覺前,都一直想著人和狗應該是主僕關係,人類供他吃、住,狗替人看家,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怎麼會是朋友呢?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從那天起,我幾乎每天都去榮伯那裡而黑葫蘆也每天在門口等我,一開始不常說話,漸漸的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其中我最愛聽榮伯當兵的故事,從北伐、東征、抗日、剿共,再轉進台灣。活像是一部中華民國建國史。,連榮伯的大、小狗也在一旁聆聽,故事講到精采之處,他們會大叫幾聲;講到哀淒之處,更會低鳴,彷彿知道榮伯在說什麼。榮伯什麼都說,就是不說他的家世和為什麼這麼喜歡狗。

「在十幾年之後,曾問一位養狗的朋友這個問題,這位朋友說天萬物都有其靈性,尤其是貓狗之類,長期和人類生活在一起,互相依賴所形成的默契,而像榮伯和老大之間則已經是超越了這種默契的情況,我這位朋友也不知從何解釋起」

那年的冬至,不知道是那一個人把我去找榮伯家的事告訴我媽,當吃湯圓的時後,媽媽先輕聲問我:「漢勳,你有沒有去鬼屋呀?」「沒….沒有啊」我心虛回答,「還說沒有,開國術館的飛龍師ㄟ說你去鬼屋好幾次」媽媽的音量提高不少「可惡的飛龍師」我在心中嘀咕著並打算否認到底的說:「媽,飛龍師年紀那麼大,眼睛花去看錯人了啦」「眼睛花去看錯人,哼,被他看錯的人,還會跑到我們家,跟我打招呼,難道連我也看錯人了?」說著說著,臉色愈來愈鐵青,我瞄了一眼爺爺和奶奶,也都在等我回答,這可把我逼急了,眼眶開始泛著淚光,到底還是爺爺比較疼金孫,「小梅啊,卡小聲ㄟ啦,麥甲囝仔驚到,有話好好講」「好,你最好全部說出來,要不然….」媽媽仍氣在頭上,看這樣子非全盤托出不可了,「我去找狗玩」我還沒說完「狗有什麼好玩的」媽媽突然插入一句,但馬上被爺爺瞟了一眼「漢勳,你繼續說」接著我從因黑葫蘆被一群狗包圍,一路講到今天所發生的事,在聽完我和榮伯之間的所發生的的一切,爺爺、奶奶和媽媽臉上都有不可思議的表情。「唉!伊搬來攏十幾年囉我竟然不知道,枉費我是村幹事」爺爺嘆了一口氣,「漢勳,你在榮伯那裡得到什麼?」爺爺接著問「快樂,我在那裡很快樂」我不加思索的回答,一直沒有作聲的爸爸開了口:「你在榮伯那裡很快樂?」說完便轉頭看著媽媽,媽媽也看著爸爸,沒錯!快樂正是為什麼他們要我轉學到鄉下學校來的原因,爸媽好像藉由眼神交會出了一致的意見「漢勳,你在那真的很快樂?」爸爸再次確認我的答案,「嗯,我在榮伯那裡覺得很快樂」我堅定的回答,媽媽本來鐵青的臉這時也轉為欣慰的表情,爸爸繼續說:「既然你在榮伯那裡很快樂,我和你媽也不禁止你去了,但必須在吃飯前回家知道嗎?」爸媽對他們的兒子可以快樂,不枉他們辭去工作,搬到這鄉下來,而爺爺奶奶對這結局也很滿意,但最欣喜的莫過是我了,每天就可以光明正大去榮伯家玩了。

自從我去榮伯家的事,被飛龍師看到之後,沒幾天的光景就傳遍了整個庄內,這個飛龍師真像放送電台到處宣傳,在上、放學路中庄內的三姑姑與六婆婆就在指指點點,不斷的竊竊私語,活像一群麻雀,連在學校我就像被鬼附身似,沒人敢跟我說話,只遠遠的望著我,甚至連高年級都跑來看我這一個可以自由進出〝鬼屋〞的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更誇張的是訓導主任和老師還為此找我去問話,所幸在爺爺的解釋下,這種情況只維持一個星期,真是好事無人知,怪事傳千里。日子過得真快,距農曆新年不到四天了,算一算我和榮伯認識也有五個月了,從來沒有請他來家中作客,想在除夕夜請榮伯來家裡吃團圓飯,所以當我在晚飯提出這個請求時,更獲得爺爺的贊同,「漢勳,這麼受榮伯的照顧,我們請他來吃團圓飯也是應該的,而且他在台灣也是孤家寡人一個,這樣剛好有真正過年的感覺,況且我還有許多問題要向他請教呢,應該沒人反對吧!」就在爺爺的支持下,請榮伯來吃飯的事就敲定了。隔天早上,我迫不及待把這消息告訴了榮伯,榮伯想了一下就回絕了,「為什麼?」我問「這幾年,我都是和老大他們過節的,他們是我的家人,我絕不會放著他們,自已去外面享樂。」榮伯激動的表示,老大和其他狗們在榮伯的腳邊不斷地磨蹭「那老大他們也一起來好了,我來您這裡那麼多次,您這麼照顧我,我是誠心誠意要請您到家做客,好嘛!來嘛!」我撒嬌道「我知道你是誠心要請我吃飯,但這事我必須和老大他們商量一下,你先回去,明天我再告訴你答案。」榮伯若有所思的說。這一天家家戶戶都忙著除舊佈新,當然家中也沒閒著,爺爺奶奶和爸媽和我更是不可開交,直到下午才算是全部打掃完畢,趁著空檔又跑到榮伯家,只見榮伯背對著我,旁邊放有十來本相簿,而手中正翻閱其中一本從中抽出一張有小朋友抱著玩具的相片,反覆端詳並喃喃自語且露出時而欣慰時而難過的神情,直到我作聲,榮伯才急忙把相片放回去,我問:「榮伯那相簿的人是誰啊?能不能給我看?」榮伯說:「沒啥,只是我的相片而已,你想看就看吧。」說著從另一本相簿拿出一張泛黃很嚴重的想片,相片中人穿著一身軍服又生得挺拔,很難和現在的榮伯兜在一塊。我問榮伯:「這真是你嗎?直看橫看一點都不像你啊!」「傻孩子,這是三十年前拍,怎麼會像呢?」榮伯笑著回答,接著又拿出更多的相片給我看並解釋當時的時空背景,惟獨不見剛進門看到的那一張有小朋友的相片及那整本的相片,我不禁地問:「榮伯適才您看的那一張相片,就是有一個小朋友的那一張啊?」

榮伯怫然:「你都看到了?」我點了點頭,突然榮伯以高分貝的聲音:「誰叫你看的,說,是誰?」自從我認識榮伯開始,未曾見過榮伯這麼生氣,不只是我連老大他們好像沒見過此情況,都呆呆的看著我和榮伯「沒人教我看啊,我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啊!」我猶如驚弓之鳥的回答,榮伯似乎也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口氣也緩和了許多,只叫我先到院子等他,約過了十分鐘,才從他的房間走出來,右手拿一個紅包,左手則拿一罐茶葉說:「剛才嚇到你,真是對不住了,這一個紅包是給你壓年的,另外這罐茶葉是給你爺爺的,晚上我決定要留下來和老大他們一起吃團圓飯,辜負你的好意,很不好意思,代我向你爺爺致歉。」說完便轉身進房間,留下滿頭霧水的我,明明就是要到我家吃飯的,為什麼會因為一張照片就變成這樣,三個月之後我才知道照片的孩子是榮伯早夭的獨子。經過這件事之後,我總覺得榮伯好像在防著我也極少和我說話,即使有的也是一、兩句客套話而已,當時並不以為意,反正有老大和黑葫蘆他們陪我玩就好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小梃 343962 的頭像
    小梃 343962

    全心全憶

    小梃 343962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